晨昏





    张佳乐宣布退役时候春末夏初,霸图沿海,花零零落落开得差不多了,跟着就开始下雨,训练室落地窗敞敞亮亮,雨后隔着玻璃望出去,楼底新鲜油亮的一片绿色被洗得清爽,天又还没热起来,是很好的时候。


    张佳乐坐在经理面前抠手指,眼睛瞟着窗户外头,说我不想打了,这赛季退了吧。


   这就敲定了,经理是爽快人,知道他岁数放在这,也就没什么要留的话。没几天消息就放出去,张佳乐要退役,叫好的哭的都有,石子儿丢进河里似的,过些日子也就平息下来。


    这些事他早就见过太多了,如今,倒也没什么感觉。要说舍不得,不如说是当年在百花用惯了的鼠标垫,他过生日孙哲平送的一套鼠标键盘,那时候他俩还是两个穷小子,送的也不算什么顶尖货,鼠标键盘很快就淘汰了收在家里,剩下个鼠标垫,就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,张佳乐巴巴的用了六七年。


    他又没架子,这会儿闲下来就喜欢到训练营去指导指导,跟人开两盘。大家嘻嘻哈哈的都不怕他,他也不要人怕,快三十的人了,跟小孩子也能勾肩搭背打成一团。愣神的时候也有,原因他谁也没说过,就是这么跟小孩儿们闹着,还能找回点还在百花时候跟孙哲平闹成一团的感觉。


    其实孙哲平有什么好,动不动拧着个眉就要凶他,在这就不同,他如今打出名堂当上大神了,没人敢这样。可人可能总归是有点劣根性的,巴巴的还是想着从前那些时候,俩愣头青横冲直撞,也想闯出一片天来。


    倒也是最好的时候。


    张佳乐人缘不错,退役时候人零零散散也来了大半。孙哲平也来,有些意料之外。他们这些年的联系少得可怜,战队忙碌,再加上刻意回避的感情,显出几分欲盖弥彰的生疏来。


    还是要喝酒的,从此之后都不需要避忌了,酒这玩意。他们以前去大排档撸串的时候也喜欢点啤酒,孙哲平张佳乐正副队长两人带着一个队的小年轻偷偷违反纪律,喝扎啤,铁罐丢得一桌子都是,油烟味隔着五六年时间浓浓熏进张佳乐眼睛里,辣得他想哭。

 

    孙哲平喝了不少,坐在包间角落里看不清神情,这是一场平淡的落幕,就算他来参与,也不会改变过程和结局。


    张佳乐还是老样子,咧着嘴笑起来愣头青一样的,孙哲平没头没脑这样想。自己是老了。


    伤痛的左手与腐烂的心脏,他倒宁愿在巅峰时消亡。省却如今多少平庸与难堪。潦倒么。孙哲平被酒精泡得混浊的眼球泛出一丝笑意,很快又消散。


    酒喝完了,夜风冰凉,城市里熙熙攘攘,他拍拍自己在台阶上蹭的脏兮兮的裤子站起来,回到汹涌人潮,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。


    偶尔晚上还是会做梦的,梦里还是十八九岁的光景,张佳乐龇牙咧嘴对他笑,俩人勾肩搭背,说要一起打一辈子荣耀,得他个一箩筐冠军,少年意气,多少磨难都不看在眼里。


    如今再看,就好像他光耀辉煌的前半生,也只是个傻小子午夜梦回时的幻想。


    而今梦醒,可他只剩下平庸而漫长的一生。
    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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